2023年3月7日发(作者：问友)

第一代外企女白领之殇

作者：大海

来源：《莫愁·智慧女性》2013年第10期

大海

她们曾令国人羡慕嫉妒恨，出入高档写字楼，身着得体工装，国内外飞来飞去，拿着数倍

甚至几十倍于一般工薪阶层的工资。她们就是中国第一代外企白领。

然而，当青春不再，热血褪去，她们遭遇了不堪事实：在华外企纷纷裁员，女性中高管理

层首当其冲，惠普、摩托罗拉、汇丰先后都拿“40、50”女性开刀。

46岁的陈菲就是被裁一员，如今的她好像一个迷路的人：进民企，薪水跟原来相差十几倍；

进国企，跟原有工作方式格格不入；回归家庭，当初为事业，她跟家人已疏远……她的经历，

或许能给人们一些启示。

升职还是结婚？外企女白领的难题

2013年4月2日的北京，雾霾重重，陈菲抱着堆满东西的纸箱，从望京一处高档写字楼心

情沉重地走下来。纸箱最上面放着剪了一角的工牌，写着某品牌手机亚太区事业部总监。陈菲

看着工牌，悲从中来，为了这个职位，自己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牺牲。但今天，辉煌和骄傲，

一下子都没了。

1995年6月的一天，在外贸公司做了4年翻译的她，和公司骨干参加一个对外贸易交流会，

展会上，外企的销售经理们对她印象极好。一位经理得知她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专业后，

小声说他的朋友是诺基亚大中华区的人事部经理，他们正急招事业部专员。

第二天，陈菲偷偷去应聘，一周后，就被通知去上班。陈菲立马辞了职，把消息跟男友王

致远说了。王致远说：“来个双喜临门，干脆把婚也结了。”陈菲拉着他撒娇，“外企很在意

女员工是否结婚的。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怎能放弃？即便现在结婚，跟你爸妈挤住60平方

米的小二居里，好意思吗？我们自己攒钱买房结婚，好不好？”王致远无话了，他在一个中型

国企里，虽稳定，但工资挺少。

陈菲兴冲冲去了诺基亚，发誓要在这里实现价值。她谦虚好学，还经常主动加班。转正后

第一个月拿薪水，陈菲看着数额，吓了一跳，是原来的三倍啊。陈菲使出全部力气向前奔，第

二年，薪水又涨了—倍。

1997年3月，陈菲买了房，王致远把婚期定在了5月1日。就在这时，人事经理陈菲谈

话，说陈菲出的能力有目共睹，下月将提她为事业部副主管，而事业部主管两年后将外派到

上海，这个职位也会为她保留。陈菲狂喜，外企虽人尽其才，但也等级森严，一般说来，总裁

来自诺基亚总部，副总裁来自西欧国家，总监来自东南亚国家的华人，中国人能做到主管级，

已算非常优秀。陈菲兴奋又紧张。

王致远得知消息，说：“这下可以双喜临门了吧？”陈菲这才想起一个月后要结婚的事，

低声说：“能不能再缓缓？”王致远白了她一眼，转身走了。陈菲看着王致远落寞的背影，心

里也一酸，可现在是上升期，一旦结婚生子，事业就停滞了。

几天后，她掏出一个信封。王致远打开一看，是一把车钥匙，里面还有张纸条：“以后愿

意接送我上下班吗？”王致远感动了。陈菲知道王致远爱车，他俩公司是同一个方向，王致远

的公司更远，车其实是送给他的，但她给了他尊严和面子。

2000年年初，陈菲升了主管，她和王致远终于结了婚，有了儿子豆豆。

家还是工作？再次面临中年抉择

2004年，豆豆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王致远想把豆豆送到附近公办幼儿园，陈菲不同意，

“送国际幼儿园吧，那里有外籍老师教英语。”王致远说：“那里一学期要两万元学费，相当

于我半年的工资。”“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现在中国越来越开放，英语越来越重要。我就

是英语好，才进的外企。”王致远无话可说，是啊，现在陈菲的薪水是周围朋友的七倍左右。

把豆豆送进幼儿园，陈菲也不踏实，学费这么高，她也心疼吃力啊。2006年的一天，一家

猎头公司到陈菲，说另一家品牌手机正在招亚太区事业部主管。虽说职位没变，但管理整个

亚太区，是变相升职，薪水翻了一倍。陈菲心动了，层层面试后，她从近三百人中脱颖而出。

新的工作，陈菲要熟悉整个亚太区事务，开始忙着飞日韩等国。王致远和豆豆晚上回来，

只看到一个空空的家，以及陈菲留的纸条。陈菲连续几个月在国外出差，夫妻俩感情越来越淡，

豆豆很少见到妈妈，也不那么亲。

2008年，西方金融危机开始影响在华外企，加上国际手机品牌竞争加剧，陈菲所在的公司

渐显疲态。2009年春节放假前，公司笼罩着丝丝感伤气息。拿工资时，大家才知道，不光所有

人年终奖全无，每位部门主管的邮箱里还收到了总部的裁员通知。公司将裁去三分之一初级人

员，陈菲所在的事业部，除留正副主管和两名职员外，其他人都将离开。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感到周身紧紧的压力、逼近的危机。

陈菲没把裁员的事跟王致远说，外企激烈的职场竞争，跟一杯茶一张报的国企人没法说，

她只得一个人承担。

大年初二，豆豆说：“妈妈，你说大年初四全家到三亚玩的。”陈菲挤出一个笑，这几天

吃不香睡不着，哪有心情玩啊，初八要上班，还得提前准备新一年工作计划。她想了想，“我

给你们订机票，你们明天去吧。”豆豆气哭了，王致远不屑地哼了一声，“你真不把自己当这

个家的人了。”

次日，王致远带着豆豆飞向三亚，他感到他离陈菲越来越远，陈菲也离家越来越远。而此

时的陈菲，正坐在电脑前忙着做工作计划呢。

“4050”，外企白领难言的痛楚

陈菲更加拼命地工作，为自己，也为公司。但公司在亚太区的业务并没改观，仍一步步下

降。2011年底，公司第二次裁员，事业部只剩下陈菲和一位副主管了。

陈菲不得不考虑后路：跳槽么？不光适应新公司很难，还有太多未知，是下下策。留在公

司，得到其他核心部门去，事业部的成绩虽优秀，但不像销售部、技术部不可或缺。

陈菲到副总威廉，威廉一贯欣赏她，便许诺：“如果以后再有变动，会安排你到销售部

做副主管。”一听这话，陈菲轻松了很多。随后，她开始学销售的知识和技巧，忙得没日没夜，

更没时间关注豆豆的学习和生活了。

2012年年末，随着中国经济增长放缓，不光外企加剧裁员，更有外企从中国撤出，更多的

中高级白领步入裁员大军。陈菲所在的公司却没有任何动静，春节，还破例给大家包了红包。

假期里，王致远跟陈菲商量：再过四个月豆豆就要中考了，得多抽出时间陪陪他，辅导他

功课。陈菲也觉得欠儿子太多，今年公司看来运营稳定，也能空闲些了。她爽快地答应了。

然而，好景不长，公司里开始流传将有大变动的传闻，陈菲没放在心上。2013年3月中旬，

陈菲才觉得不对劲，先是总监被总裁去一个个谈话，接下来轮到主管。总裁看着陈菲，先赞

赏了一番，接下来又说“但是”，陈菲很惶恐地听到“事业部和其他五个部门要撤销”。这一

天还是来了，陈菲定了定神，庆幸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陈菲以送报表为由，走进了副总威廉的办公室。威廉一脸无奈，摊着双手说：“对不起，

销售部只保留了两名人员，一名主管，一名副主管。我不能让一位从没做过销售、没有任何销

售业绩的人来占这个名额。公司会按劳动合同的规定给你补偿。”陈菲欲哭无泪，“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了……”

回到家，她没把失业的事向王致远提起。事情能瞒住，但心情瞒不住。给豆豆辅导作业时，

一看到错题，她就来了脾气，大吼一通。王致远皱着眉头，“这是辅导孩子吗？是折磨孩子！

明天我和豆豆到奶奶家住，一直住到考试结束好了。”

王致远和豆豆走了，陈菲都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烦得厉害，想发泄。陈菲开

始把简历寄到猎头公司，对方说一家民营企业想聘她做部门总监，月薪1.5万。陈菲苦笑，这

只是她在外企薪水的零头，她怎么可能这样委曲自己？

一家国有互联网公司招副总，月薪8000元，工资低点就低点，她想了想，投了简历。整个

面试流程复杂低效，已经习惯工作简洁高效的陈菲受不了了。面对主考官时，陈菲正想说出她

看到的弊端，还没开口，一位三十来岁的主考官说：“我们是一家年轻的公司，人员平均年龄

28岁。我们的招聘条件是不高于40岁。”陈菲傻了，真正年轻的公司，会这样僵化死板，只

注重一个女人的年龄？陈菲想辩解，却觉得没有对话的必要，双方不在一个层次上。陈菲笑笑，

站起来优雅地转身。

2013年4月2日，陈菲正式从公司离开。骄傲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为了那些荣耀，她付出

太多，包括那个再难回去的家庭。现在，陈菲是一家民营企业的副总，月薪1万。虽然对一般

人来说，这样的生活已然很好，陈菲却觉得自己屈就了，是一个人生的失败者。（文中主人公

名字为化名。作者声明：未经同意，本文禁止转载、网摘。）

(编辑赵莹

zhaoyingn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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